我们的疤痕会讲故事。有时，它们讲的是某个危及生命的灾难传奇，更多的时候，它们表露的是我们所遭遇的最平常不过的流血小事件，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个脚印。
当我剖析自己身体上各种疤痕的时候，我把它们看做是私人的符号，是开始谈话的话题。每当我穿着短裤的时候，手术在右腿留下的那条一英尺疤痕几乎无例外地会引发评论。
我的伤疤看上去像铁轨，让我想起自己的身体走过的惊人旅程——经常出入医院或急诊室。
最吸引我的是那些孩童时期不知怎么留下的疤。比如，右眉上的那个疤，几个很久以前留下的痘痕，还有膝盖上星星点点的疤痕。它们并不会让我感到震惊。说实在的，我还奇怪为什么不再多点。
我有一个完美而活泼的童年，常常是疤痕累累、浑身刮伤、膝盖上血肉模糊、包包块块不断，身上遍布割伤和砍伤、猫抓狗咬的痕迹，锯齿玻璃、参差不齐钢铁、木结造成的鼻青脸肿、黑眼眶。由此提出了一个疑问：我们都是怎么活过童年的？
我那固执的下巴上多年来一直有个淡淡的伤痕。经进一步考察，发现那是一个三角形的疤痕，这让我回想起青少年时期和粉刺进行的战斗。在那些恼人的日子里，四环素和磨砂肥皂不仅没有让我的面部光洁，反而使它又红又粗糙。粉刺还在我的背部留下伤痕，结果那里看上去依然焦黄而没有血色。
成年后，我又在下巴上留下了痕迹。首先，在华盛顿一个公园追逐一个高飞球时，我奋力跃起撞上了铸铁灯柱；当我倒在地上时，真的看到一排星星在我眼前飞舞。其次，我用剃刀刮到一个老粉刺留下的坑，立刻刮出一个即时决斗的疤。
从下巴的尖端到脚趾尖扫视下来，我甚至还设法在脚上打上了烙印。在上中学以及大学期间，我在家乡新罕布什尔的金斯敦钢桶厂工作过。这是一家用酸和滚烫的水清洗一些55加仑钢桶的工厂。这家工厂最终被联邦政府关闭，成为美国政府有毒废物堆场污染清除基金会的有毒废物堆放场，不过，在此之前的某一天，龙头出了障故，害得我的脚浸入了酸水中。
接下来，是更沉重的打击，碎布扭成的鞭子和毒蛇在我身上留下高尔夫球凹痕似的疤痕。
十二岁时，一个良性肿瘤切除术，在我的右膝留下了那条巨大的疤痕。1984年，溃疡性结肠炎毁坏了我的直肠，去年夏天得了前列腺癌。直肠切除和根治性开放式前列腺切除术又在我的腹部留下了那些伤痕。（如果说我曾经面对过一个强劲的敌人，我想我会说是根治性开放前列腺切除术。）
这些疤痕既显示了潜在的灾难故事，也是乐观的标志。如果你的身体敢作敢为，在经历严重的身体创伤之后，还能够重新把你编织起来，形成疤痕组织，那就意味着你还活着，意味着你正在恢复之中。
疤痕也许是最原始的纹身，是表明你曾经努力过，而且通过了考验的显著标志。就像纹身一样，它们也会淡下去，不过去年夏天我的手术留下的疤依然是深紫色的，令人望而生畏。
疤痕也蕴含着某种护身符的意味。我抚摸自己疤痕的方式，就像其他烦恼之人抚摸兔脚或幸运便士一样。摸上去那疤痕顺滑而干燥，就像摸顺滑而干燥的蛇鳞的感觉一样。
我认为我腹部的疤痕意义最为深远。它们生动地提醒我，技艺高超的外科医生用手术刀打开过我的身体，取出了必须取出的东西，又把我的身体缝合起来，从而挽救了我的生命。他们仿佛在我有了瑕疵的肌肉上留下了赋予生命的签字。
这些疤痕还提醒我，在空虚的文化群落，我们的虚荣心有时也需要穿刺，需要收缩——这不是一件坏事。套用传道书的说法，做一个伤痕累累但活着的狗要好过变成一只死去的狮子。
我并非为自己的伤疤而自豪——他们不过就是疤痕，产生于意外和必然——不过我也不会因为有了它们而感到难堪。最重要的是，我喜欢它们讲述的故事。还有，我一直相信故事的力量，当然也相信疤痕的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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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26 06:54:33
发表于 2009-7-26 08:05:17
